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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ATURES域外酒谈白杰明
Written for inclusion in Wu Zuguang's call for contributions to his volume on spirit-soaked despair and despondency, this essay is reproduced here in loving memory of Yang Xianyi and Wu Zuguang, and the other friends of Erliu Tang.—The Editor 敝邦澳大利亚是个啤酒大国。近代各国人士将各自的特异国花、国旗、国歌、国徽等等引以为豪。虽然澳洲亦照此惯例备有这些物件,並动辄借用像树熊、袋鼠以及鳄鱼邓迪先生这类怪物扬名天下,我倒认为这些都不足以代表吾国与吾畏。酒,尤其是啤酒,恐怕才是举国上下百姓一致认同的东西。 啤酒自何时开始风靡大洋洲说法不一。有人说,以暴饮大量啤酒来庆祝开国二百周年的澳国人只不过是继续和发扬了往昔被押解到南半球的孤岛来‘劳教’的英国囚犯的遗俗而已;有的则偏向一种‘因地制宜’的庸见,说此地夏季溽暑难当,老百姓不借杯中之物就无法过活。无论怎样解释,澳洲啤酒统治了全国老少,流行到无处不有、无人不饮的地步,却是当今的现实情况。 我记得,前年韧《中国自报》一位记者在一篇实地报导文章里无意地验证了啤酒文化在这块国土上的惊人渗透。这位中国‘老外’在跟随一伙本地记者四处奔跑采访新闻时感觉他们一路上几乎每隔二十分钟就要停下车来,侧身躲进一家酒吧‘解渴’。当时,乍一看这篇报导我颇怀疑此公故意骇人听闻,过分渲染洋同仔的脾性;但稍一琢磨,心想澳洲啤酒怪闻竟那么多,也许果真有那样一大批与啤酒相依为命的憨子?连我这澳洲人也怀疑起澳洲人来了。 在这样堂堂酒国我就得算是一个不识时务者,在中学和大学这一段澳洲人酒性大发的时节,我竟自滴酒而不沾,酷似范成大先生所说的情景’余性不能酒,士友之少饮者,莫余若。‘可澳洲的大学毕了业以后,初出茅庐来到中国读书,这便是我饮酒生涯的‘滥觞’。 当时文革已近乎尾声了。我在北京、上海学习一年以后,申请转学就读于沈阳,主要是慕教育革命之名而来的。在东北度过了两年的奇特先阴;别的本事没学到手,却倒真学会了喝酒。在那旮答儿我喝的可不是那么清爽可口的澳洲马溺,也不是中国南方温文尔雅的绍兴花雕。我竭的就是当地劣等白酒。 我堕入中国的酒缸文化的原因比较简单。沈阳隔冬季寒冷异常,一个在悉尼的温和海洋性气候熏沐下长大的人,势必寻找个御寒的良方。光把身躯包紧在密不透风的皮毛衣着里还嫌不援,我发现为了在零下三十度左右的事刺骨严寒之下保住身体健康,非得学点‘发内功’的看家本领不可。当时五花八门的气功神技尚未流告,我们同窗学友就以由酒防冷防冻,喝酒这门功夫一旦入了门,顿觉其乐无穷。 在七十年代中沈阳皇姑区辽宁大学校门外时常出现这么一个看来十分古怪的场面:一小撮类似外星人的法国、意大利、澳大利亚和日本留学生成群结伙、昂首阔步来到校门斜对面、像街道工厂一般不起眼的小饭馆去力图‘改善’性食。三杯下肚立竿见影,看上去不起眼的东北自干立即发挥威力,使这群‘外墨人’顿时全身发热,数九寒冬化成一片春阳,一路欢腾困校。 饮酒之德大矣哉,借酒驱寒是一项主要的功能。酒量与日俱增,酒意无限缠绵,酒神威力无边。在去东北之前我决难预料自己居然成为今日之酒徒的。 白酒还富于禅味,妙在不可言传,一定要形诸文字的话,最终也会弄得‘雄俗俱伤’,这就是我写了这么多也没写出什么道理的主要原因。 以酒取暖是我初入酒境的第一步,接着就知道周围的朋友常有爱借酒浇愁的。虽然有些人能做出一副难得糊涂像,却往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得刻薄一些他们只不过是在借酒装蒜而已。当然借酒发疯也是老幼咸宜的乐事。酒后吐真言,酒醒了可以不认帐;而且可以借酒气人,自得其乐。 借酒解忧又是一功,在中国有悠久历史。但我想,当代人无论如何倾觥痛饮也比不上魏晋时代的诸酒仙酒神吧。借酒解忧,借字当头,解在其中,动机不纯。我还是欣赏张翰那位任性自适之士的态度:朋友功能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他回答:‘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这才是酒道之正宗。 拉杂写出这样一篇酒前酒后的废话实在没啥意思,只为近年常居澳洲,少有机会畅饮中国白酒,只能纸上说酒,企图借此解酒瘾而已。 一九八八年五月四日于澳洲·坎培拉 |